他死得很突然搭配

仪器仪表2020年05月31日

他死得很突然。6月初就已在他的巴黎公寓里一病不起了,可是人们却盛传他在复原。当时他正年富力强,处于才能的巅峰期。就在他逝世的前几天,人们翘首以待的性史才刚刚又出了两卷。

作者之死

福柯于1984年6月25日去世,享年57岁。其时,他或许是天下最闻名的知识分子。他的书、文章和谈话录被译成16种文字。社会批评家把他的工作奉为试金石。许许多多学术领域的学者们都在极力弄清他的经验研究的意涵,都在深入思索他提出的那些抽象问题,如权力的范围和知识的限度,如道德的起源和现代政府的基础,如历史探寻的特征和个人身份的本质。十多年来,他那漂亮的光头一直就是政治勇气的标志。那是一颗闪亮的北极星,它指引人们向一切窒息自由精神和压抑“立异之权”的惯例制度进行抗争。由于他敏于批判,矢志于揭露权力的滥用,敢于响应埃米尔·左拉(mile Zola)“我控诉!”这一昔日的战斗口号,福柯在他的崇拜者的心目中,已取代了让—保罗·萨特(Jean Paul Sartre)而成为理想知识分子的典型。

他死得很突然。6月初就已在他的巴黎公寓里一病不起了,可是人们却盛传他在复原。当时他正年富力强,处于才能的巅峰期。就在他逝世的前几天,人们翘首以待的性史才刚刚又出了两卷。

在法国,他被视为国宝。总理为他的死发布了悼念讣告。《世界报》(Le Monde)、《解放报》(Libération)和《费加罗报》(Le Figaro)均在头版发布了他逝世的消息。《解放报》的周末版竟以十二版的篇幅出了一期特别副刊,详细介绍了这位伟人的生平和著作。举国上下的传播媒介都洋溢着一片赞誉之声。

在周刊《新观察家》(Le Nouvel Observateur)上,让·达尼埃尔(Jean Daniel)对福柯发出这样的赞叹:“他的才智宽广无垠,拥有令人心悦诚服的力量,他的判断之严谨,有时几近苛酷。”著名古典学者保罗·韦纳称他的工作是“本世纪思想界最重大的事件” 。费尔南·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这位可能是法国当时还活着的最杰出的历史学家,也颤颤巍巍地向福柯的亡灵致敬,称他为“他的时代最辉煌的思想家之一” 。褒奖之辞铺天盖地而来,赞美者中既有学者和艺术家,也有内阁部长和正在变成老人的毛主义者,还有工会领袖和刑满释放犯。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明显的虚情假意,只需把这些赞誉之辞排列一下,就不难看出福柯在社会上拥有何等的影响了。

由讣告可知,福柯是因他在60年代发表的著作而开始成名的。他在《疯癫与文明》(Folie et déraison)(1961年出版)中指出,人们对于精神错乱的看法在1500年以后发生了令人瞩目的变化:在中世纪,疯子可以自由自在地逛来逛去并且受到尊重,可到了我们这个时代,他们却被当做病人关进了疯人院,一种“被误导的慈善”大行其道。这表面上好像是对科学知识的一种开明的、人道的运用,可在福柯看来,实际上却是社会管制的一种阴险狡诈的新形式。这个论点更广的含义只是在数年之后才为公众所看清,因为那时福柯这本书已被一个“反精神病学派”团体奉为经典。拉英(R D Laing)、戴维·库珀(David Cooper)和托马斯·萨斯(Thomas Szasz)都是这个团体的成员。但早在1961年,一些杰出的法国批评家和学者就对福柯大胆的论点、高质量的学术和优美的语言,表示过赞赏。他的名望开始在法国上升。而随着1965年《疯癫与文明》英文版的问世,他又开始蜚声海外。

第二年,即1966年,福柯发表了他的第二部主要著作——《词与物》(Les mots et les choses)。该书在法国引起轰动,成了一本令人瞠目的畅销书。在这本书里,他对18世纪和19世纪经济学、自然科学和语言学的发展作了大胆的比较研究。尽管常常不易读懂,但全书新词叠现,妙语连珠。而其中最有名的,还是该书的最后一句话,它断然宣布“人”很快就会消失,“恰似一张埋没在海边沙砾里的面孔”。福柯用这句话,像一个世纪以前的尼采宣布上帝已死那样,预告了“人”的死亡。正是这句话所引起的争论,使福柯第一次成了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

但福柯的名望上升到顶峰,还有待于1968年5月事件发生之后。那一年全世界的学生都在造反,事后福柯便对政治产生了一种恒常的热情。在他的后半生中,他例行公事般地评论时事、签署请愿书、参加游行示威,每遇不平即拍案而起,为所有可怜的、无权的人——如法国的囚犯、阿尔及利亚移民他介绍、波兰工联分子、越南难民等仗义执言。与此同时,他登上了学术声望的又一个新高峰:踏着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 Ponty)和他自己的导师让·伊波利特(Jean Hypolite)的后尘,他于1970年当选为法国最著名的学术研究机构——法兰西学院(Collège de France)的教授。

在后来的这些岁月里,福柯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大约就是他的那种“权力”概念。他公开承认尼采是他的榜样和先驱。像尼采一样,他所理解的权力,并非一定分量的物质力,而毋宁是某种在每个活的机体每个人类社会中流动的能量流。这种能量流的无定形的流动受着许多条条框框的扼制,这些条条框框,除了一些不同类型的政治、社会和军事组织之外,还包括各种各样的行为方式、内省习惯和知识体系。

他的《规训与惩罚》(Surveiller et punir)于1975年在法国出版。这或许是他影响最大的一本著作了。在这本书里,他运用上述权力概念阐述了现代监狱的兴起。虽然他像通常一样使用了丰富的历史资料,但他那别出心裁、狂放不羁的论点又一次震动了人们。在监狱制度中注入“更多的善意、更多的尊重、更多的‘人道’”的做法,实际上是个圈套:正因为它成功地柔化了体罚的外观,使其变得不再那么严酷,现代监狱才集中体现了一种谦和的、基本上无痛苦的强制,而这一般说来正是现代世界典型的强制形式。福柯抨击说,从学校到各行业,从军队到监狱,我们社会的主要惯例体制表现出邪恶的效能,极力对个人施以监控,“消除他们的危险状态”,通过反复灌输训诫条例来改变他们的行为,结果将不可避免地造就一些毫无创造能力的“驯顺的团体”和听话的人群。

尽管福柯只是在这本书里才第一次明确地谈到权力的问题,但这一问题始终都是他关注的焦点之一。他的全部著作,从《疯癫与文明》开始,都围绕着同一个轴心,即一套杂乱纷呈的关系。人们正是在这些关系中行使着权力——有时经过认真思考,但常常是肆意为之。经常在他的书里出入的人物们演出着一场象征无休止统治的寓意剧——从绞刑吏拷打凶犯,直到医生禁闭狂人。

社会难道真的能够摆脱权力的魔爪而获得解放吗?所有社会主义者——从马克思到萨特——都做过这种解放之梦。然而,如果认真读读福柯那部无所不包(而且还未写完)的性史,我们就会发现此梦简直无从实现。在本书引起争议的第一卷(1976年出版)中,福柯驳斥了那种认为现代文化是性压抑文化的流行观点,但他提出的新观点却更加令人不安:行使权力的快感被逐出“驯顺团体”之后,不可避免地会以改头换面的形式在性幻觉中重现,爆发为“权力和快感的永恒螺旋运动”,促使新的性反常行为疯狂增长;这些性反常行为具有多种表现形态,有的有益,有的有害。

难怪福柯把死亡看作一个人可以得到的惟一的特赦形式。他在196 年用一种典型的格言式自白宣称:是的,死于“性病”,无非是在从事“耶稣受难式的活动”。那是赋予一种怪异得令人作呕的生活“一副不可变换的面孔”。福柯还套用人们在赞美十字架上的耶稣时使用的语式,称赞为自己的 活动而殉身的人所显示的,不是天国上帝永恒的荣耀,而是“人的抒情诗般的内核,他的隐形的真实,他的可见的奥秘”。

这位哲学家,就像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小说中某个虚构人物一样,或许也会这样预先评论过他自己的死可能包含的意义。这就足以说明,为什么福柯每一部作品都那样惊世骇俗。

残酷无情

关于福柯所能引起的反应的最生动的(也是最有趣的)例证,大概就是他同美国语言学家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的辩论了。这场辩论是荷兰电视台录制的一个节目。事情发生在1971年11月,乔姆斯基对当时的情景仍记忆犹新。“我觉得他完全是个反道德派,”乔姆斯基说,“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彻底的反道德的人。”

从某一层面上看,让乔姆斯基和福柯两人在一起讨论问题是很有意义的。到1971年,他们两人都已是国际知名的知识分子;他们都写过论语言结构的著作,虽然乔姆斯基学的是语言学,不是哲学。更重要的是,他们俩都以政治观点激进好斗著称——1967年乔姆斯基曾在《纽约书评》上发表了一篇极有影响的反对越战的文章。

据乔姆斯基回忆,他们在节目开拍前曾在一起待了几个小时,顶着语言方面的困难(乔姆斯基不会说法语,而福柯这时的英语还不大流利)建立了某种共同的立场。他们闲聊了一会儿政治,并讨论了国王港(Port-Royal)语法学派——这是他们共同的学术兴趣之一。

然而,已经有迹象表明,这将不是一场普通的辩论。该节目的主持人冯斯·厄尔德斯(Fons Elders),自称无政府主义者。他想刺激一下稳重古板的荷兰电视观众,为此弄了个鲜红的假发想让福柯戴上,但未能如愿。同时,瞒着乔姆斯基,他还给了福柯一大块印度大麻(哈什希),作为请他出场的部分报酬,以至于好几个月之后,福柯和他的巴黎朋友们还在拿它开玩笑,戏称“乔姆斯基哈什希”。

该电视节目本身是在相当平和的气氛中开始的。乔姆斯基维护了这一观点,即人的本性有“一种在生物学上已经定论的、不可改变的”基础。福柯提出了一些疑问。乔姆斯基概括地谈了谈他关于生成语法的看法,而福柯则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在他看来,历史学需要“消除认识主体的困境”。

谈话就这样轻言慢语地进行着。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厄尔德斯一直在桌子下不停地捅福柯,指着他膝上的红假发悄声催促:“戴上,戴上。”福柯试图不理他,但是随着厄尔德斯的问题提得越来越尖锐,他终于开始发火了。

“您为什么对政治这么感兴趣?”厄尔德斯问他。“我不该吗?”福柯反诘道,“政治对于我们的存在可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若是连这样的问题都引不起我的兴趣,那我岂不是瞎极、聋极、蠢极了吗?!……我们生活的本质,毕竟是由我们栖身于其中的社会的政治运作构成的。”

随着政治成为谈话的焦点,火星便开始飞迸了。

乔姆斯基展示了自己的无政府主义乌托邦——“一种结盟的、非中央集权化的自由协会制度”。相反,福柯却拒绝制定任何“理想的社会模式”,这也是他始终如一的立场。

乔姆斯基接着谈起有必要建立“某种关于人的本质或人的本性的严格而人道的概念”。福柯又表示不敢苟同:“难道这样做不会让人误入歧途吗?毛泽东曾谈到资产阶级人性和无产阶级人性,而且他认为二者不是一回事。”

福柯开始直接向乔姆斯基提出挑战:“在美国,当你做了件非法的事情的时候,你会用正义或某种最高合法性来为它辩解吗?或者,你会用阶级斗争的必要性来为它辩解吗?这种必要性,对于时下正在和统治阶级做斗争的无产阶级来说,的确是极端重要的。”

乔姆斯基对这种提问法深感吃惊。他读过《词与物》,了解他对18世纪语言学的研究。但是在这里,福柯在援引毛泽东,在取消最基本的正义原则!也许他弄错了。

乔姆斯基仍然用平心静气的语调,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是的,作为一个拒服兵役者,他常常也认为国家是罪犯,国家的法律没有效力;但这绝不是说正义的原则应当被抛弃,恰恰相反,他自己对他认为不正当的法律的抵制,事实上就需要依据某种正义的原则。乔姆斯基的结论是:“我们应该做敏感的、有心的人。”

这种感情可能会显得平庸——在这个场合下,也只能如此。

福柯事实上根本不要这些东西:什么感、敏感、正义、法律,统统都是些空洞的观念,意识形态的符号,是压迫人的、骗人的、有害的。“无产阶级不是因为认为反对统治阶级的战争是正义的而进行这种战争,”他宣称,“无产阶级同统治阶级作战,是因为它破天荒第一次想到要掌握权力。”

乔姆斯基吓了一跳:“我不同意。”他嗫嚅道。

福柯:“人们发动战争都是为了获胜,而不是因为这战争有什么正义性。”

乔姆斯基:“这看法,我,就个人而言,不能同意……”

福柯:“当无产阶级夺得权力的时候,它很有可能要向被它打败的那些阶级行使这一种狂暴的、独裁的甚至10月份钢材现货价格出现连续下滑血腥的权力。我觉得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乔姆斯基感慨地说道:“通常,当你和某个人谈话的时候,你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和他有一个共同的道德立场。通常,你会看到他用共同的道德标准来辩明自己的观点。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可以提出一个论点,可以去论证它,可以指出这个观点对在哪里,错在哪里。但这一次,我感到像是在和一个并不跟我处在同一个道德世界的人谈话。”

“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人,我很喜欢他。只是我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他好像不是人,而是属于其他的什么物种。”

福柯这些年政治观点的那种冷漠无情的野蛮性,不仅震惊了像乔姆斯基那样的激进人道主义者,连哲学家的一些年轻的毛派盟友都为之愕然。当时,他们正在就所谓“人民司法”的范围和意义等问题展开辩论。

就在这几个月,皮埃尔·维克多(即班尼·列维)成了建立“人民法庭”的热心倡导者。所谓“人民法庭”,是一种公共论坛,由毛主义左派组织起来的人们在其中组成一种“法庭”,来审判国家法庭不受理或加以包庇的一些罪行和不端行为。1970年12月,萨特在北方矿城兰斯主持了第一个“人民法庭”(因为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一次矿坑爆炸,死了16名矿工)。这个法庭既起到了论坛的作用——借此宣传了某些事实真相,同时又以戏剧化的方式表现了公司的疏忽在这场事故中所起的作用。同毛派在这些年里的许多行动一样,这个法庭的确有一些功绩:它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到实际问题上,激发了全社会的大讨论,并迫使平常总是与世隔绝的知识分子同普遍民众建立了某种关系(这是件很难做的工作,但也是有益的工作)。

在兰斯经验的鼓舞下,毛派又搞了一个“人民法庭”,这次是用来对警察进行缺席审判的,因为他们被指控为犯有暴行。但是几个月过去了,随着群众对人民司法观念的热情开始增长,毛派的标语口号变得愈来愈令人不安:“把老板送进监狱!”“用愤怒去争取自由!”“私刑处死议员!”这类口号是符合某种逻辑的:它们的目标,是要像德国巴德尔—迈因霍夫帮(Baader-Meinhof gang)和意大利赤军旅之类极左分子那样,实施一种恐怖主义的“人民司法”。

选自《福柯的生死爱欲》

福柯的生死爱欲

[美]詹姆斯·E. 米勒(James E. Miller) 著

高 毅 译

2018年6月

出品方:世纪文景 | 上海人民出版社

(: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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